【丹青韵】(七)
***************************************************************「丹青韵」(七)
(七)元红堪醉人相嬲,花凋结得禁苑桃「注1」
话说酉时六刻,谭生踱至后花园,见亭内灯烛朗曜,其中林生偕夫人坐定,
正自说笑,又有月桂同家人于一旁伺候,忙紧走几步,口中唤「哥哥,嫂嫂」,
与二人见礼。林生起身携其手道,「快请坐」,林氏亦敛衽还了一礼。月桂见清
茗并未跟随,心中一松,却又平生几分想念。
谭生见林氏去了簪花,随意挽了个垂鬟髻,淡妆薄粉,身着一条素锦长裙,
与日间艳冶逼人之状相较,别有一番温婉可人。又见她神情娇怯,料她犹记早先
二人独处时情状,心中不免有愧,暗忖,「不知嫂嫂还恼我么?」他却不知林氏
午间生受丈夫一段撩拨羞辱,此时见了正主,不免念起当时些骚声秽语,登时有
几分心虚。瞧了他纶巾青衫的俊雅模样,突地想起林生言及他阳物硕大,不禁垂
了螓首面红过耳,心中自责不已。
林生见状,虽不知他二人心中所想,亦料了个十之八九。咳嗽一声,笑道,
「贤弟,我近日得了一坛陈年状元红,今日多饮几杯。」谭生依言瞧去,见几上
摆了一个乌坛,料是此物,喜道,「弟嗜绍兴酒久矣,只是见了这个坛子,已是
心痒难耐。」林生闻言,忙命下人将泥封去了,勺于瓯中。方去了红封,已是一
股醇香飘散,勾起二人肚里酒虫,相视而笑,均道,「好香!」,此时已是初夏,
便不温过。待入了盏,更是浓香扑鼻,又见酒色如琥珀,端地可鼻可观。林氏平
素少吃酒,今日亦教斟了一盏。
林生见酒馔已具,举杯道,「贤弟,这第一杯,是我与内子谢你这两日辛苦
。」林氏见他如此说,亦举杯道,「多谢叔叔」,谭生谢道,「嫂嫂有毛施之美
「注2」,在下笔法拙劣,描不出十一,惭愧,惭愧!」三人俱饮了一杯,齐声
赞道,「好酒!」月桂见了,忙同二人满了盏。林氏觉酒味甜糯,悄声道,「亦
与我添半盏罢。」林生与谭生听了,恍若不闻,心中却没来由俱是一喜。
说笑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林生复举杯道,「这一杯,还是要敬贤弟,另
有一首歪诗相赠,只恐污了清听。」谭生道,「林兄所作,必是好的了,弟洗耳
恭听。」林生道,「此诗咏物,说的便是我等杯中之酿」,说罢吟道:
埋没十八载,醇沉惘流年,破土终有日,香满曲江宴「注3」
谭生闻听,知他借酒劝喻自己莫冷了仕途进取之心,虽犹有重重心事,亦感
他用心良苦,起身拱手道,「哥哥美意,弟铭感五内。」林生笑道,「说哪里话,
吃了这杯罢。」二人又饮了一杯。
林生饮毕道,「我既抛了砖,贤弟少不得续之以玉罢?」谭生谦谢不得,道,
「烦请哥哥出个题目。」林生假作沉吟片刻,笑道,「有了!拙荆既得作了肖像,
便仍请以为题如何?」林氏听了,面色微红,暗怪他颠狂。所幸此时已是微醺,
心境畅美,并不与他计较。心中又有几分好奇,要瞧谭生作甚么词句。
谭生听了,正合己意,道,「自当从命」。于灯下略略瞧了妇人片刻,愈发
觉她娇俏似春风桃李,清雅如出水芙蓉,思索片刻,道,「献丑了」,便自缓缓
吟来,诗云:
云为衣裳凤为簪,朝霑红露暮如兰,人间怎堪如此色,瑶池清冷倦仙班
林氏听他将自己比作紫府仙子,不由面上发烧,垂首口中道,「叔叔如此抬
爱,折杀贱妾了。」月桂于一旁却不以为然,暗忖,「此人油嘴滑舌,暗地里却
不知安了什么龌龊心思。」又见林生对谭生笑道,「内子口中如此说,心里还不
知如何蜜甜哩!」,言语间便来搂夫人柳腰。妇人面上挂不住,瞪了他一眼,闪
身避了,神色间却颇是恩爱。
谭生见他二人调笑,又见林氏笑靥嫣然,身段风流,灯下看来,愈发美得恍
若天人,心下羡道,「林兄真真好福气,若得美眷如此,夫复何求!」又听林生
向妇人道,「叔叔将你夸到了天上去,你不敬他一杯么?」林氏此时羞意稍去,
举杯道,「妾身敬叔叔。」双目同谭生一对,见他目光灼灼,颇有几分痴迷,不
禁心中一颤,斜了目视不敢与他相望。
谭生见她如此,自知失态,忙不迭谢了,一饮而尽。林生见他尴尬,岔了话
题说些时事、诗文,二人借了酒意,指点江山,品评文字,大得其乐。既是论诗,
不免说到本朝王右丞、李青莲、杜工部等,二人就王李孰高孰低争执不下,林生
无奈,随口向林氏笑道,「夫人,依你说来,这三人孰为翘楚?」林氏微窘,道,
「妾身一个女子,怎敢信口雌黄?」谭生笑道,「嫂嫂但说无妨。」
林氏踌躇道,「李青莲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我是极爱的,但王右丞那一
首「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却是言浅意深,最是销魂。杜工部的诗想来是极
好的,只是每每萧索得紧,我一介女流读来消遣,却嫌沉闷些,只有一句「感时
花溅泪,恨别鸟惊心」,还记得住。」谭生闻言大奇,道,「有理,有理。却不
知嫂嫂多习诗书,倒要仔细讨教。」林生见她所选虽是熟句,但胜在信手拈来,
心中亦是吃了一惊。
林氏赧然道,「妾身不过识得几个字,「多习诗书」却是万万不敢当。」谭
生心中好奇,道,「夫人平日可有暇亲为文墨?小生伏聆仙音。」林氏神色为难,
片刻方摇了摇头。林生见状笑道,「瞧你踌躇,定是有了,速速说来,不然罚酒
三盏。」林氏挣不过,方吟道:
晨昏独坐雁寺钟,菱花无意懒妆容「注4」
无声院落无情雨,寂落梧桐寂寞风
吟毕已是粉面微红,见二人瞠目结舌,面色古怪,暗忖「必是粗鄙得紧,害
他二人尴尬」,想到此节,更是后悔不迭。少顷忽见二人对望一眼,哈哈大笑,
更是羞得几乎要寻个地缝钻去。二人狷狂稍定,却听谭生拍案道,「好诗!」,
林氏一时犹不敢信,再看丈夫,亦是面带嘉许,点头微笑不已。妇人心中怦怦直
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谭生道,「通篇音义俱佳,末二句叠字尤为精彩,读之满口留芳,嫂嫂可比
文君蔡女「注5」矣!」林氏摆手不迭,只道,「见笑了!」林生笑道,「平日
只见你梳妆打扮,亦或稍事女红,却不知你竟深藏不露。家中藏了个女才子而不
自知,倒是我走了眼了。」妇人受二人大赞,虽然惶恐,心中亦是欢喜。兼月桂
于一旁听了,心中亦自得意道,「每日里只听他二人之乎者也,今日也教尔等知
晓,诗才非只男子专有。」
谭生口中诵念几回,举杯道,「如此佳句在前,当浮一大白。」林生亦道,
「正是。」妇人已有三分酒意,闻言亦饮了一杯。
三人说说笑笑,一个时辰将一坛酒饮了大半。林生觑见月桂伫立良久,面带
倦色,记起她今日品箫放哨之功,遂打发她偕家人将残肴去了,又道,「你去吩
咐厨下,略备些汤饼之类,便自去歇息罢,此处不用你了。」
月桂闻言,见林氏并无异议,又兼身子果然倦怠,遂应声去了。待到厨下,
问厨娘,「谭先生的童子用了饭么?」那婆子应道,「他自来讨了一碗饭吃,早
早便去了。」月桂闻听,放下心来,方自回屋。
再说此时亭内三人俱已有七八分酒意,林生与谭生倚于凭栏处,止有林氏一
人尚自安坐,只是一手支颐,亦有了几分慵懒之态。谭生口中与林生说笑,斜眼
却瞧妇人纤纤素手,捉了一只玉盏时时浅抿,面带微醺,目中迷离,似笑非笑,
一时心旷神怡,只觉天下女子美色,莫不集于她一身。
林氏心思细敏,见他目光闪烁,不时瞧向自己,自知他心意。人言酒为色媒,
殊为不虚,男子酣饮,胆壮而阳虚,尚未必能成事。女子一醉,便生旖旎之思,
少推拒之心,十有八九便要教人沾了身子。妇人虽禀性贤淑,见一个年轻才俊的
美男子对自己如此歆慕,心中亦难免有几分自喜。念头一起,更不稍看谭生,却
不由自主扭摆腰肢,浅笑嫣然,将些风流样貌来与他瞧。谭生见了,愈发神魂飘
荡。
林生见夫人媚态,亦是心旌摇动,暗道,「书中言「灯下看美人」极妙,却
不知「灯下看醉美人」尤甚。」毕竟千日夫妻,略觉她眉眼含春,柳腰轻摆,似
有几分作态,心中一动,自忖,「莫非鸣儿生了春心,故意如此么?」有心看来,
愈觉有六七分确了,心中又酸又美,面上却不露分毫,只劝二人吃酒。
此时身遭没了下人,三人言语渐渐无忌。但听林生笑指那酒坛道,「有一件
趣事,说与尔等听。可知「花雕」一称,从何而来?」谭生应道,「我听说那坛
子考究些的,外有雕龙绘凤,故名「花雕」。」
林生道,「亦有此言。另有一说,道「女儿红」若逢女儿早夭,便称「花雕」,
盖因此「雕」与彼「凋」同音也。」谭生道,「缘来如此。」林氏听了好奇,忍
不住问,「若埋的是「状元红」,不幸其子阳寿不臻,又当如何称呼?」林生正
色道,「女夭为「花凋」,男折自然是「阳萎」了。」「注6」
二人闻言愕然,待见林生神色忽转促狭,方知着了他的道儿,谭生与林生你
望我我望你,一齐齐声大笑。林氏虽觉丈夫粗鄙,亦是忍俊不禁,移身拿手掐他
臂肘,娇声埋怨道,「这等话也可开得玩笑么!」言语间娇嗔薄怒,艳色逼人。
林生「嗳呦」一声痛呼,趁她俯过身来,就势将她扯过身子搂了。林氏不提
防他拉扯,脚下一个踉跄,已教他揽了腰身。待要挣扎,突觉一阵酒意上涌,天
旋地转间业已软倒于丈夫怀中。缘来这酒入口虽甘糯,却颇具后劲,林氏不知不
觉,已饮了七八盏,方才端坐,尚未显出效用,此时乍一立起,登时头重脚轻,
膝间无力,只欲坐倒。
林生见状,心中一动,将她抱了,口中问道,「夫人醉了么?」,一臂将将
圈在她乳下,偷眼却来觑谭生。妇人昏昏沉沉,犹知不妥,只是精神不济,手足
酸软,口中道,「不……妨事……」,眼皮仿佛有千钧之重,再难挣开。
谭生见她娇躯无力,口中呢喃,又见林生掌缘距她胸脯咫尺之遥,不由绮思
难抑,暗想,「瞧她浑身膏腴圆妙,那掌中之雪肌,不知是如何软玉温香。若能
剥出嫂嫂一双玉乳,肆意把玩咋吮一番,死了也甘心!」
林生斜乜他瞧向妇人目光炽热,心中顿生一阵淫邪快美,燎得口干舌燥,作
态口中唤了夫人数声,林氏又哪里应得了?左顾右盼,假作无奈道,「几个仆佣,
平日里于面前没口子聒噪,要寻他时却不见半个!」不待谭生自请,抽身将妇人
横陈于座道,「有劳贤弟看护内子片刻,我去厨下取一碗热汤来。」言毕心中已
是怦怦直跳,恐教谭生瞧出蹊跷,竟自匆匆去了。
谭生见状,口中唯唯,心思亦是乱作一团。待见林生去了,复瞧林氏玉山推
倒,面染流霞,人事不省,心中邪念顿生,暗道,「天赐良机,岂可错过!」又
踌躇道,「他去去便回,万一嫂子叫喊,万事休矣!」又想,「早先欺于暗室已
是不该,怎可一错再错!」复想,「瞧她模样,果然是醉了。且当时她既未声张,
想来现今未必便会如何。天予弗取,反遭其谴!」
念及于此,淫欲一发不可收拾,四下里一望,见确无人,颤巍巍行至林氏身
前。此时借了酒意,色胆包天,定睛自首至足瞧了妇人片刻,咬咬牙于她身侧坐
了,双掌轻轻按她香肩,心中已是狂跳。
他这一按,却教一人打了个冷战。缘来林生假作离去,实未行远,走过一个
转角,便藏身于后,将二人情状看得清清楚楚。先见谭生立起,便知他心存不轨,
已是心中翻涌。待见他坐低按了夫人双肩,不由心中乱跳,暗忖,「这厮好大胆!」
一时心念纷呈,猜他要如何调戏自家娘子。
再说谭生暖玉入手,但觉圆软温润,娇若无骨,又见她并未惊醒,一张吹弹
得破,艳比桃花的俏脸近在眼前,不免心醉神迷,竟俯身将她轻轻搂了。脸庞与
她粉面一触,只觉嫩如新磨豆腐,馨若深谷幽兰,十分魂儿已去了三分。
林氏醉卧不起,心中尚有一线清明。恍惚中听丈夫去了,不久便教人揽了身
子,耳鬓厮磨。此时心神呆滞,浑不知所以,暗想,「是相公回来了么?我这般
醉,他还要借机轻薄。」心下却殊无恼意。
谭生温存得片刻,见她两片绛唇红润欲滴,气若兰麝,又含几分醺人醉意,
忍不住迎过脸去便要嗪于口中,又恐将她惊醒,正自犹豫,突觉身下两团软腻,
贴了自已胸膛,心中一荡,起身把眼来瞧她酥胸。
林生见他二人交颈摩挲,已是心中彷徨,五味杂陈,待见他贴身细细瞧夫人
胸前要紧处,一颗淫心登时高高吊起。只见谭生看得片刻,双手抖抖索索,竟来
解她衣衫,心中瞬间一股酸涩难当,有心冲将出去大喊一声「不可!」,却是浑
身颤抖,迈不出一步。
再说谭生借了酒胆,屏息凝神来宽林氏衣衫,心中暗祷妇人千万莫教惊醒。
动作间触手弹软,惹起淫思无限,自不必提。待松了妇人衣襟,眼见春光将泄,
雪肌耀眼,立时即可得察其妙,心中竟有几分踌躇,自觉这仙子玉体,实非自己
凡夫俗子所当窥视。只是心堕魔障已深,暗叹,「如此美色,便是我瞧过即时死
了,又有何憾?」当下强自镇定,双掌颤巍巍将妇人前襟蜕下。
林生眼睁睁看谭生目不转睛,双手缓缓下扯,生生将娇妻一双莹洁玉乳袒露
。妇人平日端庄羞涩,便是床笫间亦多遮掩,虽为夫亦未必便得饱览,此时却见
娘子圣峰如雪,两点嫣红,白生生赤条条俱落入他人眼中,直激得心如刀绞,胸
臆一股郁忿直欲爆体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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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
「状元红」亦称「元红酒」。
「嬲」(niao第三声)字解释为「纠缠,戏弄」,这里也取字形之趣。
「注2」
毛啬,亦作毛嫱,同西施一样是古代着名美女
「注3」
唐时考中的进士﹐放榜后赐宴于曲江亭
「注4」
「菱花」指菱花镜
「注5」
文君为卓文君,蔡女指蔡文姬
「注6」
「阳痿」这个词,应该是现代才有(马王堆《天下至道谈》曰「臻欲之,而
不能,曰勿」,可见古时大抵叫「勿」- 我看了几个版本,亦有作「弗」的,不
知孰为善本)。这里因为是小说,姑且把这个词提早发明一千年,读者权当一笑,
切勿当真。
另道听途说,若生男早夭,则所埋状元红称「秘雕」,亦不知真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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